第33章 【 已修】_鸟与荆棘
奥阅小说网 > 鸟与荆棘 > 第33章 【 已修】
字体:      护眼 关灯

第33章 【 已修】

  出租车在狭窄的小街上行进,最后停在了微有些暗的路口。

  “这边灯不大灵光,你下车的时候小心,别扭到脚了。”司机特意嘱咐了一句。

  温梦点头,下车,走进炽热的空气。

  她已经有多半年没回过和平里的职工宿舍区了。上一次,还是正月里。

  那时距离她和廖维鸣从上海过年回来,不过一周左右。

  两个人似乎达成了某些共识,于是赶在一个周末,廖维鸣特意来这间老房子里坐了一坐。吃了晚饭,看了电视节目,顺便嗑了不少瓜子,磨蹭了好大一会儿,他还是不肯走。像是有话想说,又不知道怎么挑起话头。

  这也太不像廖维鸣了。

  温梦等得有点困了,干脆温声对他讲:“老刘刚刚发了正月值班表,我被排在明天了,要早起去单位的。你今天晚上要是想留在这里,就快去洗漱你。要是想回别墅去,就早点走,路上还得几十分钟。”

  廖维鸣听见她的话,果真行动了。

  不过不是离开,也不是去刷牙,而是站起来伸手拉了一下沙发后面的窗户。老房子五金件生锈严重,插销闭合不好。他这么轻轻一动,窗沿上就簌簌落下尘土。

  廖维鸣借着这个机会回过头,理直气壮地对温梦说:“你看这都老化得快要关不上了,夏天怎么防得住蚊子?”

  “所以呢?”

  “别坚持了,搬来和我一起住吧。”

  这就是廖维鸣刚刚一直在磨蹭的话了。

  像是怕温梦反对,他又劝说道:“我知道你不愿意搬家,觉得麻烦。但是住在这里,天天睹物思人,多难受啊。都过去这么多年了,我们往前看吧,好么?”

  拒绝的词语原本卡在温梦嗓子里,在听到对方的理由之后后,又被她咽了回去。

  她被戳中了。

  温梦思考了几天,也查阅了不少相关信息。最后决定就按廖维鸣建议的那样,找中介把房子挂了出去。

  这套公寓虽然结构老旧,但好在占了附中的学区名额,很快就在正月结束之前成功脱手。

  合同签好,温梦落下笔。啪嗒,清脆的一声。好像一桩心事也终于被放下,自从那天过后,她就再也没有到过和平里了。

  而这次回来,小区变化不算很大。

  楼与楼之间挨得紧密,路上停着不少共享单车。小区空地的中央是一个广场,零散树立着些公共健身器材,还有一个椭圆形的大花坛。

  温梦走到花坛边,坐了下去。

  这里角度绝佳,一抬头就能看到那幢她住过很多年的筒子楼。

  读书时,偶尔赶上一次考得不理想,温梦就会揣着卷子坐在这里,一呆就是一个小时。文艺一点说,她是在思考人生。直白一点说,是不敢回家找妈妈签字。

  从底楼一层层往上数上去,一、二、三。

  此时亮着橘灯的那扇窗户后面,就是原先温梦家的厨房。

  不上夜班的时候,母亲会在那里忙碌。她一边点燃煤气灶台,一边扬声问:“梦梦,炒鸡蛋里要放葱吗?”

  而温梦会扒着厨房的门,故意拉长声撒娇:“要,但是要切得很小很小很小的那种。”

  母亲无奈地笑笑,摇着头把葱花剁得很细:“知道了,快去学习吧,做好了我就喊你。”

  “好哦,妈妈辛苦啦。”

  场景在眼前浮现,有些离开了,有些还没走。

  ——现在想想,当时为什么要揣着卷子不敢回家呢。

  哪怕挨两句骂也好啊。

  至少那个时候她还有家,还有妈妈。

  过去永远伏在暗处。不管用过多少办法、不过经过多少时间,只需要一个小小的契机,它就会狰狞地跳回来,把人整个吞进口中。

  嗡,嗡,嗡。

  不知道过了多少分钟,不知道过了多少小时。包里的手机再次开始震动。绵长的,短促的,绵长的。从电话变成微信,又从微信变成了电话。

  温梦把目光垂下去,这一次,她按下了接听键。

  廖维鸣:“我刚刚到家了,你在哪里?”

  “我在外面。”

  “哦。”电话那头安静下去。过了几秒:“你不回来吗?”

  “一会儿吧。”温梦不想动,也不想离开曾经的家。只想坐在这里,独自静一静。

  廖维鸣听出来了。

  此时的对话就像是一条河,同时朝着不同的方向涌去。

  有的会驶向湍流,有的会撞上岩石,还有的会并进和缓的小溪。只要他愿意,完全可以顺着平静的支流往前走,把一些事情掀过不提。

  但廖维鸣犹豫着,思考着。也许是刚刚小酒馆里的那场对话,让他产生了新的感悟。他最后还是近乎绝望地决定坦白了:“我刚刚去找你的时候,见过李彦诺了。”

  “嗯。”

  “所以……你都知道了?”

  温梦回道:“对。”

  她不傻,一个故事里能有对不上的地方,肯定是有人故意为之。

  在医院的那几天,她忙得焦头烂额,根本没有机会给李彦诺打电话。手机一直放在朋友那里保管,除了廖维鸣,还能有谁会去主动联系李彦诺、事后又不告诉她?

  李彦诺曾经问廖维鸣,你在害怕什么。

  答案已经不言而喻。

  廖维鸣在害怕那些折磨了他很多年的选择,在害怕失去温梦,也害怕面对不断质问着自己、拷打着自己的良心。

  电话里,电波刺啦作响。

  廖维鸣的声音再次传来时,变得有点小心翼翼:“你是不是生气了?”

  温梦想了想,认真地回了一句:“没有。”

  谈不上生不生气,只是有点失望。毕竟她是那么信任廖维鸣,对他百分百没有保留,无论喜怒哀乐都会和他分享。他怎么可以这样对自己呢?

  只是有些事情已经过去太久,再追究起来,也没有意义了。

  温梦也许想要表现得大度一些,但廖维鸣从这句回答里,却听出了另外一层含义。

  在他的设想里,温梦一旦知道了所有错过与误会的原因,一定会痛斥他的卑劣行为、瞬间挂断电话、从此再也不理他才对。

  而这又是廖维鸣承担不起的。

  可此时此刻,温梦并没有这么做。她表现得太冷静、太理智了,完全不打算对自己的未婚夫发火。就好像无论廖维鸣做出怎样出格的举动,在她心里都掀不起一点波澜。

  也对。

  对一个有恩于自己的人,又怎么会生气呢?温梦只会感激他的付出、感激他的陪伴,仅此而已。

  廖维鸣倚在38楼的落地窗边,俯瞰国贸的万家灯火。

  玻璃很凉,寒意穿过衬衫,彻底浸透手臂。在这一刻,他甚至希望那些曾经让自己殚精竭虑、让自己无比不安的假设,真的发生才好。

  原来比戳穿谎言更可怕的,是对方根本就不在意。

  “你为什么不生气?”廖维鸣低声又问了一遍,听上去异常固执。好像哪怕对方表现出一点恼怒、一点憎恶,他就能获得一点安慰。

  温梦不想再讨论下去了,也不理解对方的意思:“先不说这个了,我今天会晚一点回家。你别熬夜,早点睡吧。”

  此时的体贴与关心,显得格外扎人。

  电话那头静了许久。

  廖维鸣没有答应她。只是在再次开口时,聊起完全不相干的事情:“你还记得我们是怎么在一起的吗?”

  温梦当然记得。

  三年前的一个夜晚,就在这个花坛边上。

  两个人看过夜场的电影,廖维鸣送她回家。走到楼下的时候,随意聊了几句。

  温梦想起刚刚的剧情,对廖维鸣说:“今天那个男主,有点像你。”

  电影里,主角们开着一辆老旧的二手车,去西部掘金。恰巧遇见大雪封山,车子在半路抛锚。一行人修了很久无果,只能等待天亮之后的道路救援。只要有些野外求生知识的人都知道,在这样的时候,是无论如何都不能睡过去的。因为一旦睡着,就很容易造成失温,被活活冻死。

  眼瞅同行的几个朋友开始犯困,男主掐了自己一把,强打起精神,像一千零一夜那样不停讲起故事。

  那些故事有的听着俗套,有的听着无趣,但架不住讲故事的人热情、开朗,充满奇异的点子。伙伴们一边吐槽一边讨论,就这样熬过了黑暗,等来了黎明。

  廖维鸣是和温梦一起看了这部电影的,当然知道她想要表达的意思。

  但他还是故意要问:“我怎么不觉得自己像那个男主?哪里像了,你展开说说呗。”

  他就是想听温梦亲口夸自己。啧啧,这厚脸皮。

  温梦笑了,无奈地摇了摇头:“你就装吧,你明明就知道我要讲什么的,”

  廖维鸣也跟着笑起来,索要夸奖无果,于是换了话题:“你下周末是不是不用加班?我看又有新片子上了,要不要再一起去看看?”

  温梦刚要点头。

  一只野猫突然从暗处窜了出来,跑得飞快,几乎跳到她身上。

  温梦被吓了一跳,整个人往后仰。

  “小心!”廖维鸣急忙伸手,一把拉住了她。力气没有控制好,用得太大。温梦被扯得向前,一下子跌进廖维鸣的怀里。

  噗通,噗通。滚烫的心跳。

  温梦直到现在都还记得,那是一个很好的春夜。

  四月里,风都是微暖的,夹杂着暧昧的气息。月亮躲在云彩后面,不肯露头,羞怯地照着两个相拥的人影。

  而男人被气氛蛊惑的不想松手,探寻地望向温梦。

  温梦犹豫了一下,闭上了眼睛,纤长的睫毛微微颤抖,像是在承诺一些事情。

  于是廖维鸣吻了下来。

  那是一个长长的吻,长到彼此呼吸的节奏都被彻底打乱,才恋恋不舍地分开。

  廖维鸣拉着温梦的手,有点不敢相信似的:“我们这是在一起了?”

  温梦小声回道:“嗯。”

  不然呢。

  “好像是在做梦,你掐我一把吧。”

  这剧情太老套了。

  温梦笑笑,突然起了坏心思,决定满足一下廖维鸣的愿望——她抬起手,在他胳膊上狠狠地拧了一把。

  “嘶——你还真下狠手啊!”廖维鸣一张脸皱起来,夸张地跳开两步。

  而温梦一脸诚恳地对他说:“够吗?不够的话我还可以再多掐两下。”

  “够了够了。”闹过之后,廖维鸣反倒美滋滋地笑了,“明明挺疼,怎么还是觉得跟做梦似的。”

  确实是在做梦。

  温梦就是他的一场梦。

  而只要是做梦,就总有醒来的时候。

  填不满的爱意会吃人,在心上豁开太大的洞,空落落的敞着。不光让廖维鸣头疼欲裂,连呼吸都变得艰涩。

  此刻他就靠在窗边,玻璃太透明,好像下一秒就会跌出去,跌进万家灯火。

  李彦诺和温梦都是很好的人,他们都是他的朋友。回过头来看看,自己又对朋友做了什么?

  小酒吧里的龙舌兰,深夜不回家的理由,38层楼上孤寂的灯火。

  原本只是一个人的错误,却变成了眼下三个人的痛苦。

  李彦诺还没有买机票,一切都还来得及,都可以被弥补。虽然廖维鸣并不想让温梦走——这不公平,他舍不得。

  可什么是公平?什么是舍得?

  人总得学着放手,总好过一辈子活得愧疚和不满足。

  温梦早上出门前喷的香水还没有散去,让此时的卧室浮起一层淡淡的百合香。就好像她在他的身边,一直没有离开过。

  廖维鸣深深吸了一口气。不知道是不是决定让人解脱,他感到头疼好了一些。

  之后他一个字一个字开口,不知道用了多大力气,才说出下面那句话。

  “温梦,我们分手吧。”

  请收藏本站:https://www.aoyue9.com。奥阅小说网手机版:https://m.aoyue9.com

『点此报错』『加入书签』